寂寞的人鱼会发飙
*死神，平子真子·浦原喜助
全文约两万字
寂寞的人鱼会发飙
《魔道启示录》首篇魔物介绍，天上翼龙，地下角兽，海中人鱼。
大魔导学院后有翼龙巢穴，里面住着脾气暴躁然而威风凛凛的红色巨龙，地下洞府群聚着样貌凶狠然而性格温顺反应敏捷的角兽，唯独海中人鱼至今没人见过活体。
“他们居住在大海的深处，天籁之音将人引入海中溺死，所以……只有传说。”教师敲着魔法棒郑重其事的说到，“三大霸主之中，唯一缺席的人鱼，如果谁能找到人鱼，必将成为名垂青史的大魔导师。”
彼时浦原只是个蹭课的学生。
人鱼啊，海中霸主，可与翼龙角兽并列的神奇动物。
他曾驾船去海岛，将写满咒文的金器沉入海底，希望能够联系上人鱼；他曾翻出书写《魔道启示录》大魔导师生平寻找人鱼的蛛丝马迹；他也曾去向那些崇拜人鱼的岛民学习向人鱼祈福吟唱歌谣；他也曾无数次改写千里传音的咒法；他沿着古老的探险队路线一步一步踩过无数遗迹寻找人鱼的踪影。
“也许只是将千年前的传说收录进《魔道启示录》，并没有任何实物可以佐证。”负责编纂教材的大魔导师这样开导着。
“如你这般优秀的才华，如果能将精力集中在其他方面，一定会大有所成。”魔导学院的院长这样说过。
“人鱼？那种东西没眼见过也没听说过。”翼龙懒懒打着哈欠，嘴里冒出来一撮火苗险些烧掉了浦原的渔夫帽。
“大约是儒艮吧，他们在海里游戏时露出来的鳍像极了人类的手臂，或者是喜欢逗人类的海豚，啊，海豚们的歌声可是非常美妙的。”角兽趴在地上回忆起了遥远的时光，“不如浦原你带我去海边，我可以指给你看。”
角兽不会游泳，但是很喜欢在沙滩里钻行，浦原坐在沙滩上看着一条一条拱起的沙梗便知道地上霸主在这里玩耍的有多欢腾。
“呀！你看，这孩子吓到了！”满嘴獠牙的角兽吼得浦原一震，走过去原来是一窝小海龟被角兽拱翻在地上，施了一个小小的水系咒法将海龟们冲进海水里。
因为长期研究人鱼，他的水系魔法已是魔导界一绝。
“啊啊，大海真漂亮。”角兽欢快地趴在海岸上，每次潮水用来都兴奋的用尖尖的鼻头拱着西沙，将平整的沙滩毁得一塌糊涂。
“你不能游泳吧，远离潮水哦。”浦原这样劝诫着，呆呆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这篇蓝色的深处，会有人鱼么？还只是人类的臆想与痴梦？
“啊，扑过来了扑过来了！”白色的海潮翻涌，在角兽面前吻着细碎的海沙，于是不能下水的角兽开心地用锐利的尖爪拍着白色的泡沫。
“真的很危险哦……”浦原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叮嘱着，明明是水中无能的角兽，为什么看到大海这么兴奋啊！
“我和海洋中动物关系可是很不错的！”角兽张大了嘴辩解道，“以前不小心被卷下去，还是聪明的海豚救了我。”
“海豚救了你？不要撒谎哦，以你五吨重的体重，海豚根本没法把你托起来。”
“嘿嘿，千年之前的海豚个头可是和我差不多大的。”角兽忽然间失了兴致，打着哈欠趴了下来，低声抱怨着，“真实的，人类为什么要把人鱼写进教材啊……”
“现在海豚没有那么大个头，而且这样的近海浅滩海豚也过不来……”随着浦原的话语，又一波海浪涌来，逼得浦原不得不站起来，准备从礁石上离开，结果一扭头才发现海平面已然上涨，礁石成为一座孤岛。
才刚到下午为什么会忽然涨潮？
“快离开！”浦原急急忙忙警告着昏昏欲睡的角兽，结果角兽刚刚睁开自己硕大圆眼睛就发现白色的海浪已然卷起将他卷入潮水冲到了更高处。
“该死！”角兽的爪子握起，愤怒的砸下，一时间激得黄沙四落。
海水很冷，巨大的水流裹挟着他的躯体，叫人动弹不得。浦原捏紧了铜签，上面图绘的强力魔法阵可以让他从任何一个角落回到魔法学院自己的研究室，然而，此刻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些水流的压力足够将他搅碎，现在却十分平和的带着他涌向海洋深处，甚至有一只乌龟钻到他的身下吐了一个巨大的气泡罩住他的头颅，让他可以继续呼吸。
大海龟的身边游着几只刚出生的小海龟，绕着他上上下下摆动的四肢，似乎在感谢方才的营救。
“是你们呀，真是感谢，有什么要让我看的么？”
海龟们飘飘摇摇游在浦原身旁，又缓慢的向海底游去，大海龟直接用爪子钉着浦原的衣服将人拽到了深海。
远远地，有一抹金色。
水泡炸裂，视线瞬间清晰起来。
金色的头发四散开来，飘浮在水中；金色的鱼尾细长紧致，华丽的鳞片闪着刺眼的光。
他在看到人鱼的一瞬间被夺走了呼吸。
似是氧气耗竭，意识被迫冻结，大脑停滞，视网膜里金色的人鱼在刹那间游到他身前，漂亮的眼睛眯起，粉色的唇裂开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浦原想说些什么表达自己激动地心情，想对人鱼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甚至激动地想要流泪——然而身体无法动弹，仿佛被融入整块的琥珀，他无法命令自己的身体做出任何反应。
“初次见面，魔导师浦原喜助。”人鱼伸出手，柔软的触感抚着脸颊，浦原惊讶的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呼吸了。
“允许你，在这片海域里活动。”人鱼拿开了手，微笑道，“以海洋之主的身份。”
“您知道我的名字？”浦原终于能够出声，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海水中被扭曲成一种纤细的语音。
“哈哈哈哈……我可是，等了你好久呀。”人鱼牵着他的手，摇曳着尾巴将他拽向了海洋更深处。
华丽的珊瑚宫殿里随意堆放着椰子大小的珍珠，贵重的金银器，还有人类的密封好的酒水……在一堆价值连城的珠宝中间，浦原看见自己写满咒语的金器。
“在你第一次向我投递信息的时候，我就一直尝试着联系你。”人鱼回过头来，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
“我听到了你祈福的歌谣，也收到了你千里传音的魔法，我一次又一次的回应着你，歌声飘荡在整片海域……可是你一次都没听到。”人鱼愤怒的摊开手，瞪着他说到，“喜助你这家伙就没考虑下潜水么？哪怕一次也好！”
“哎？”根本没想到人鱼如此好客的魔导师懵逼之后迅速调整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挠着头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人鱼生活在深海是人类无法到达的，而且……而且没有邀请函也不敢贸贸然闯入……”
说完一大堆辩解发现人鱼完全没兴趣翻着白眼龇着皿牙，于是收住后面废话转而躬身道，“尊敬的海中霸主，人鱼先生，请问你有名字么？”
【如果他们被赋予姓名，便与你紧紧联系到了一起——《魔道启示录·章一》】
“有哦，平子真子。”人鱼终于来了兴致，扬起手说到，“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家伙，叫什么？”
“您是说六车先生么？”
“你也是挺厉害的啊，居然把大角兽给拐过来了。”
“嗯……他非常喜欢海洋呢，据说和海豚是好朋友……”
“是么……”人鱼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然后趴在巨大的海螺上一口一口咬起了海带。
“实际上……”浦原想要评价一下海洋之主的食谱，然而看到平子慵懒的表情揣测海带并非主食而是类似于零食一类消磨时间的东西，于是改口说到，“我是希望能够邀请你去地上。”
“地上？好啊！好啊！我看看，要不要准备什么……要带这些金子么，好像在人类世界里很宝贝的样子，啊，还有这个，我看到有人类冒险到海底里捡……”平子丢掉海带一手抄起了黄金制的冠冕一手抓起椰子大的珍珠，“这颗比他们捡的还漂亮，你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要带？贝壳要么？珊瑚要么？神奇海螺要么？”
是不是混进去了什么？
“那个……您准备一些必须品就可以了……”
“必须品？”平子眨了一下眼睛，“水？”
“额……陆地上有丰富的淡水，您如果可以适应的话，是不需要专程从海里携带的，只不过，您去岸上生活真的可以么？”
“可以的可以的，入海口的淡水味道不错。”平子似乎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据说人类的城镇有很多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嘛，你只要帮我从海里出去就行了。”
水中霸主在海洋中是无敌的存在，浦原骑着鲨鱼回到近岸时确定了这一点，只是万万没想到强大的人鱼会搁浅在沙滩上。
“喂，快把我拉上去，听到没有？”金色的人鱼不耐烦地用大尾巴拍打着裹挟泡沫的海水，趴在沙滩上完全动弹不得。
“平子先生，你还在水里啊。”
“这么一点点水我根本游不起来，快，用力！”
浦原耗费相当大的力气才将平子拽离了水面，甚至听到“啵”的一声像是水泡破裂，然后兴奋的人鱼忽然摆动起尾巴悬浮到了空中。
“啊啊，空气的氧分真是太充足了！”人鱼高兴的在沙滩上“跳”来“跳”去，悬浮的金色尾巴舞动着像一面旗帜。
“平子先生！”浦原几乎是惊叫着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到了平子身上，“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嗯？”人鱼不明所以的眨着眼睛。
“人鱼真的出现一定会引起骚动的，到那个时候您会被围观的。”浦原召唤出自己的扫帚，将人鱼硬拽了上去，“总之先回去，您需要换套衣服。”
人鱼在海中穿着的衣料像极轻纱，飘舞在水中，然而来到岸上又变得又像是水母身体那样黏糊的东西，将人鱼精瘦的上身完全暴露了出来。
浦原很担心一直生活在深海中的人鱼能否承受空中飞行，甚至准备将飞行高度和速度都调到最低，然后人鱼张扬的笑声险些击穿了浦原的耳膜。
“快点快点，还能更高吗？哈哈哈哈，真好玩！”
玩嗨的人鱼甚至以甩尾巴甩出了一道彩虹，无数气泡被风吹着和扫帚飘在一起。
浦原眼前飘洒着一大串折射出五颜六色光芒的气泡，在蔚蓝的天空下浮游穿梭。
“来到陆地这么兴奋么？”
“是呀是呀，大地真有意思！天空也是，人类也是，哈哈哈哈！”人鱼死死抓着魔导师的衣料，然后在空中变换着姿势甩着尾巴，兴奋地像个像孩子。
最后到了浦原建在山顶的小屋时，别扭的拽着浦原的衣服道，“说好的哦，要带我去人类的城镇，也还要再到天上飞。”
“嗯嗯，平子先生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吧。”浦原还打算研究一下海中霸主究竟是把什么玩意穿到了身上，是否属于某种可用来开展水中业务的材料。
浦原拉出一张椅子让平子坐下，然而平子直接飞扑向中央柔软的床铺。
“人类的东西真好玩。”平子在浦原床上打滚，然而本该擦干净的身体将整个床铺蹂躏成一团，肉眼可见的液体打湿了纯棉的床单。
“怎么回事？”浦原蹲了下来，这才发现人鱼金色的鱼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鳞片之间会渗出粘稠湿滑的液体，就像那些刚捞上的鱼类一样。
“天啊……”浦原将手掌从鱼尾上拿开，粘稠的液体拉出好几条银丝，“您这要如何……穿裤子？快从床上下来！”
“为什么啊？”平子随手拿过抱枕塞进怀里。
“人类的织物被液体浸透后是没办法使用的……对了，难道没有能把尾巴收起来的办法么？”要怎么才能安置？放到魔导学院大门的巨型喷泉里？后院的湖泊？还是地下的魔法空间？
等等，地下霸主角兽会欢迎么？
等等，他好像忘了同行有一只角兽……
六车先生也要生气了……
“喂，怎么了？”人鱼的手在浦原眼前晃着，浦原懊恼的叹气道，“我把六车先生丢下了……”
“没关系哦，他的话早就跑掉了，而且在地上你还担心角兽找不到回巢的路么？”
“说的是呢。”浦原不觉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一双白白的足踝在眼前晃啊晃啊……
“平子先生？”
“嗯？”除了遮蔽重要部位的抱枕，平子几乎是全身赤裸的在浦原面前，修长的双腿下是一双人类的足，纤细的脚背和整齐的脚趾如刚挖出的姜芽，白色的足部上面是健康而水嫩的粉色趾甲，相当漂亮的一双脚。
“不是你说的么？要像人类那样？”
平子大大咧咧翘起一条腿。
“没穿裤子请不要抬腿！”浦原双手用力才按住了平子的腿。
“为什么啊？”
“听好，平子先生，对于人类来说，漏出生殖器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是……么？”
平子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浦原从自己的桌上摘下一朵干棉花，右手在上面写下咒语，将他变成了一条南瓜内裤，然后丢给平子，“穿上它。”
平子一脸郁闷地拎着平角内裤，手腕钻过上面的洞，懵逼着发问，“这玩意怎么穿？”
……
“轰隆轰隆……”这是浦原将自己的人体模型推了出来，然后变出第二条内裤给模型套上，亲切问道，“懂了么？”
“懂了，但是我觉得我还缺一条裤子，就像你身上那种。”
“这种裤子我有一百条同款，现在就给你拿。”等浦原从衣柜深处翻出自己批发购买的裤子时恍然一震，给他用棉花变一条就好了啊！
然而此刻穿上内裤的平子已经两眼闪光，海中霸主像个变态一样兴奋地盯着浦原——手上的裤子。
“会穿么？”
“这样套上就好。”平子提着裤腰在浦原床上蹦跶，可怜的床单再一次被蹂躏。
“幸好我有一百条同款的床单。”浦原扶额。
然后平子一松手，扣子扣好的裤子直接掉了下来。
人鱼太瘦了……
浦原又摘了一朵棉花，变出了一条腰带给平子系好。
“唔，贴在身上啊。”平子不舒服的将食指插进裤子和皮肤之间，似乎在缓解异物感。
“如果要在人类城镇里生活的，您需要习惯这些，平、子、先、生！”浦原咬牙切齿地说着，然后拿出鞋袜来，“这些也要穿上。”
平子点点头，浦原这才发现原本及腰的长发现在变成了短短的妹妹头。
“你的头发？”
“变身的时候觉得这样方便点，怎么样啊？”人鱼臭美地撩了一下发丝。
“嗯，还可以。”浦原想说也差不多，然而考虑到对海中霸主要保持敬意换了个温和的说辞。接着平子就将脚递到浦原跟前，示意他穿鞋。
“您应该自己来的。”浦原抱怨着给平子套上了雪白的棉袜，然后是有些麻烦的系带皮鞋。
“上面的衣服要哪一种？”
“就你身上这种，我知道你有一百件同款的！”
“会大哦……”浦原这次学聪明了，在平子身上比划了一下，然后直接缩小，穿上之后显得合身多了。
“人类的衣服好紧啊……”平子将手伸进领口，瘙痒一般来回抓挠着自己的皮肤。
“要在人类之中生活，这些是必不可少的！”
魔导师板起脸，决定认真说教一下任性的平子。
“你还要带我去人类城镇，你们吃什么？草么？”
他们在街道口落地，浦原收起扫帚时人鱼已经仰着头吸鼻子，“好香啊，是大海里没有的味道！”
浦原特地选了一个离街口很近的小巷，没什么人又不怎么需要走路，毕竟平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歪歪斜斜，必须要拉着浦原的衣袖才能勉强保持平衡慢慢往前走，就像学步的新生儿那样。
任劳任怨的浦原带着平子拐过巷口，平子忽然间来了精神，三步并两步跑到一个烧烤摊前，指着正在铁板上油煎的里脊肉说到，“喜助我要吃这个！”
“里脊肉么？”
“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唔……这个也要。”
“老板，每样来两串。”金钱并不紧张的浦原决定先喂好这只人鱼，然后就看到平子烫得够呛正张着嘴用手扇风。
“别着急，慢慢吃。”
手里拿着烤串的平子走路相当缓慢，对比之下十步之内吃完手里的肉简直是神速。
“平子先生，按照这个速度到天亮也走不完这条街的。”浦原盯着手里的怀表，整整十分钟，平子才从第一个摊挪到第二个摊，而且还低头打量起那些海螺来了。
“这些海螺对你来说应该很常见吧？”
“这种都是被海水冲刷上去的死海螺，深海其实很少。”平子语气淡淡的说到，听得浦原有些别扭，这家伙忽然装什么深沉，然后就看到平子一脸兴奋的盯着他道，“所以我还是送你一个神奇海螺当礼物吧！”
“您只要走快些就好……”浦原下意识的拉了一下平子，然后就听到“嘶”的一声抽气。
“怎么回事？”浦原低头，看见平子鞋口那里，原本雪白的袜子被染成了红色，于是蹲下来用手指趴开来一看，和鞋子反复摩擦的鞋口部位已经渗出了红色的鲜血，当浦原尝试着掀开袜子时黏在一起的皮肉伤口让平子疼得身体一抖。
“鞋子太紧了……”平子小声辩解着。
“先回去。”他怎么忘了，陆地本就不是人鱼生活的地方，即便变出和人类一样的外貌，行走在土地上对他也是相当痛苦的。
“可是……”平子纠结得看着另一处，“那个……”
“苹果，你站在这里。”浦原站到摊子前竟然不知道该买脆的青苹果还是面的红苹果，于是各自挑选了五个拿给平子。
“要走回去啊。”平子紧紧抱着苹果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拿你没办法。”好脾气的魔导师贡献了自己的背，让人鱼趴在上面再不用折腾自己的脚。
平子美滋滋的咬起了脆苹果，咯吱咯吱吃了一路。
“你的脚不疼么？”
“不走路就没事了。”平子含着苹果口齿不清的回答着。
“为什么不早点说？”
“看你很不耐烦的样子……”
“我只是不知道！”
“知道的话你会立刻把我拽回来吧？”
“你那么喜欢人类的城镇？”
“嗯。”
浦原给平子脱鞋时平子咬着牙，还好只有鞋口和脚掌前部、脚后跟这几个用力的地方有血渍渗出，浦原不敢再直接撕扯，用剪刀将袜子剪开，然后用凉水慢慢擦拭着伤口，期间平子一直沉默地啃着苹果，咔嚓咔嚓的声音让浦原更加急躁。
擦完药之后浦原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只人鱼，结果平子抱着一个枕头垫着一个枕头睡得正香，散落的红色苹果掉在他身前，手里还捏着一个青色的脆苹果，与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童话里手拿苹果的妖物可以让人堕落，眼前抓着苹果的人鱼亦是如此。
窗外热烈的残阳，金色的笔触描绘出人鱼色彩艳丽的面容。
“喜助，喜助！”
轻微的重量压在身上，人鱼的呼唤在耳边。
“早上啦，要起来了！”浦原终于睁开眼，揉着眼睛想什么时候在床上睡着了？
“平子么？”
“你啊……靠在床边就睡着了，该起来吃早饭了哦。”平子笑了起来，咧出雪白的牙齿，青绿的脆苹果抓在手中，“呐，这个给你做早饭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省下来的。”
“那么快就吃完了？”平子将冰凉的绿苹果贴在浦原脸上，浦原立刻清醒了不少，于是揉着脑袋起身，下意识接过青苹果，这才看到另外五个鲜艳的红苹果还摆在床头。
“不喜欢红苹果么？”
“我喜欢脆脆的，甜甜的。”
明明一个都没吃。
“这是你的画么？”平子不知何时将固定在画架上的画拿了下来，只是粗略的勾画了轮廓。
“还没完成，不要乱动。”浦原咬着苹果，感觉自己的头略微清醒了点，“你的脚没事了么？”
“好很多了，今天继续！”平子兴奋的举起手。
浦原在啃完苹果之后抓起了平子的脚，上面的血痂还新鲜。
“不行！”
“你答应过我的！”平子执着地看向浦原。
“第一，你的伤还没好；第二，就算好了你也不能走路！”
“你背着我就可以了！”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背着一个颓废大叔。”
“喂喂喂，你是大叔我可是青春少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背一个男人的！”
“明明昨天你都背过了！”
“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生气了！”
“你生气会怎么样啊？”浦原嬉笑着抬头，然后看见人鱼的尾巴上裹挟着一个巨大的水球。
“喂……你想做什么……”
“不让我去的话我就把这里给冲掉！”
“等等，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你必须答应。”水球表面闪烁着华丽的光芒，显然是添加了水性魔法。
“好吧……”担心自己的基地，浦原做出让步，“但是一定要我背的话……你必须打扮成女孩子。”
……
人鱼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收起水球一脸郁闷地发问，
“为什么？”
“我可不想背个男人被围观。”
人鱼苦恼的皱着脸。
“就算再怎么打扮，我也是雄性。”
问题不在这里……
“要么……变成小孩子？”
平子依言缩小了身形，看上去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浦原恶趣味地用夜光闪蝶的翅膀变出了一顶带着华丽蓝色蝴蝶结的小礼帽扣在平子头上，平子用手将帽子上移露出自己愤怒到翻出眼白的死鱼眼，然而鼓着肉呼呼的脸颊和粉色的嘴唇看上去格外可爱，不光没有一点威胁性反而更让人想欺负。
于是在噗的一声笑出来时，借用变形魔法遮掩了一下，转过身时手里拿着用棉花枝干枯的叶子变出的深褐色短裤，将衬衫再次缩小给平子穿好，还把自己的斗篷裁下来一块给他变了件外套。
“这是改良过的魔道学院制服，可以屏蔽一些简单的侵害型魔法。”浦原再给平子扣上衣扣之后，打了个响指，将沐浴着朝阳的纸巾变成了一条浅色的领结夹在了平子的领口。
“都是金色的，和你的头发很配。”
“不错呀，那么作为回礼，我就送你神奇的海螺吧！”
平子双手捧出了一个苹果大小的纯白色宝螺，光洁平滑的外壳看上去十分美丽。
看着一脸认真的平子，浦原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肉呼呼的脸颊，问道，
“那么人鱼小朋友，这只海螺神奇在哪里呢？”
“这只海螺的声音可以穿过海平面，到达海洋深处，你可以用它对海豚啊，鲨鱼啊，海龟下一些简单的命令，如果我听到的话我也会过来帮助你的……”
“也就是说在陆地上没用？”
“所有的水中都有用！”
“那我就收下了。”虽然陆地上用处不大，“不过相对的，平子先生可不可以答应过我今天之后暂时不要出去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还有些研究要做，如果这个夏天结束我还交不出来研究报告的话，院长要辞退我了，哈哈哈哈。”
“好呀好呀，那至少今天带我出去玩！”
浦原给平子套了苹果皮变成的绿条纹袜子，却并没有再给平子穿鞋，而是直接背到了鞋店里要求店家给他做两双超级柔软，连鞋底都要像棉花一样柔软无压力的鞋。
“先生，您这样要求的话……我们只能给少爷做成纯皮鞋底了，但是……”
“价钱不是问题。”浦原知道平子和神奇海螺一起塞进随身空间的还有大量金银。
“不不，不是这个问题……关键在于纯皮的鞋子非常容易磨损，只能走在红毯之类的地方，或者每天一换。”
“可以，给他多做几双。”
平子没什么分量……既是是成人状态重量也完全不对，浦原想或许是海洋之主并没有将自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只是用纤细伶仃的胳膊交叉圈着浦原的脖子，在他背上不安分地四处张望，嘴里吃着东西还不停地指挥浦原去这里去那里。
“小金鱼！池子里的！”因为晚上有集会，所以卖金鱼的摊子也摆了出来，浦原笑道，“这个你也想要么？”
在平子回答以前，浦原拿起了纸兜，然而每次都被金鱼扑腾的打碎了纸。
“你再试试。”
浦原的两只手都放在身前，平子只是单纯地挂在浦原后背上，甚至脑袋向前探出的时候细碎的金发撩着他的脖颈。
浦原叹息着准备再试一次不行就直接放弃的时候，小金鱼却一个接一个主动蹦进了他的袋子。
“是你的搞的鬼吧？”浦原又给人鱼买了苹果，全部都是青色的。
“我只是命令他们进袋子而已。”
“还可以下这种命令？”浦原嘀咕起来，“这可是淡水里人工养殖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水里的东西，我都可以对它们下命令。”平子圈着浦原的手臂里挂满了浦原给他买的东西，还是十分欢乐地翘着腿脚动来动去。
“别掉下去了。”浦原用一只手托着平子，以防海中霸主在人类的接到上摔得人仰马翻。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在落日收回最后一抹阳光，新月悄无声息爬上天幕，群星显露踪迹之时，浦原向平子提出该回去了。
“那，就慢慢走回去吧。”平子趴在浦原背上，仰头看着星空，细瘦的手臂环住浦原的脖子，整个人贴在浦原后背上。
“你喜欢星空么？”
“这是唯一，海洋和陆地共同拥有的东西。”平子的声音很轻，说完这句后将脸贴到了浦原的背上，冰凉的鼻尖贴着他颈后的皮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但是……现在你就在陆地上啊，和海中看到的星空有什么不同么？”
“好像没有海里的亮……人类的灯火，夺走了星星的光芒。”
“毕竟，人类在夜晚也需要工作啊。”
“你在夜晚有工作么？”
“唔，有一篇群星对魔力影响的观察报告要做，”浦原也扬起头看着星星，说到，“重点在后半夜。”
“那我陪你看星星吧。”
在屋顶上，人鱼恢复了原形，硕大的金色尾巴映着月亮闪烁着细碎的金色光芒，将一团透明的水球甩来甩去，甚至绕着浦原的脑袋来回抛着玩耍，一边看星星一边观察人鱼的浦原笑了起来，“你在海里也会这样玩耍么？”
“海里周围都是水，搅不起来的。”人鱼一本正经地像浦原吐槽着，然后将在水球里洗干净的苹果丢到浦原手上，“吃吧，很甜。”
浦原接着苹果一时间没有回话，于是人鱼飘在空中绕到浦原跟前，眨巴着褐色的眼睛看着他追问道，“你需要工作到很晚么？”
“也不是每天都这样。”浦原对人鱼笑了起来。
其实如果将发现人鱼的情况如实上报的话，他不需要再做任何研究都可以在魔导师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浦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发现了人鱼，暂时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第二天浦原就开始在自己的地下基地里开始新的工作，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还专门造了个水池给无聊的人鱼玩耍，然而闹腾的平子摆着尾巴在浦原前后左右不停地晃动着，甚至对于浦原那些错误的计算公式嗤之以鼻。
“如果是水系魔法的话，还是让我来教你好了！”
“那么就请人鱼先生先告诉我如何让一大团水在空气中保持无重力状态。”
“命令它们在我面前维持球形。”
……
“魔导师是无法命令无机物的……”浦原愤怒的砸着桌子，说完了才想起来，“不，你能下命令是因为水中含有你的魔力，与其说是对无机物下命令倒不如说是运用其自己的魔力，而对于魔导师来说，控制魔力是一种基本能力，那么现阶段的问题就是如何将魔力均匀而恰当的掺入水中……”
说到兴奋处浦原奋笔疾书，飞快的写满了整张纸，而人鱼在一旁无聊的打着哈欠，最后回到水池里扑腾起来。
有那么复杂么？
“平子！”浦原忽然大声又严肃地冲着人鱼喊道，惊的正在玩耍的人鱼忘了控制水球，满满的水砸了自己一身，金色长发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发出一声懵逼的回应，“嗯？”
“给我造一个你能控制的水球。”
于是浦原被失去控制的水球砸了一身，奶金色的头发湿漉漉黏在脑袋上。
“人鱼的魔力完全融入水中，可以命令任何形式的水。”浦原抹了一把脸，先在纸上写下这样一行话然后才去打着喷嚏换衣服。
魔导师将人鱼从海中穿上来的衣服切割，焚烧，放入各式溶液，然后平子告诉他那只是他随手抓的水母。
浦原趴在桌子上无声哭泣。
“要不然，我再给你抓一只？”
“谢谢，不用了。”浦原啜泣了一声。
“其实，除了水母之外，海中很多东西都可以当成衣服穿在身上，就像你给我做的苹果皮袜子一样。”
“你喜欢就好。”
“这个也可以做成衣服么？”平子举着有些干瘪的红苹果问道。
“你想要什么？”完全提不起兴致的浦原陷入了自暴自弃的境地。
“帽子？”
浦原将苹果变成了一顶红色的毛毡圆顶帽扣在了人鱼脑袋上，然后惊喜的发现，“你用红色还挺好看的。”
“是么？”人鱼欢快地摆着尾巴飘回水池上对着水面打量起来。
夏天结束的时候浦原终于决定返回魔法学院，带着后半夜星空对于魔力操控牵引力、水系魔法矢量控制、论变形术应用三项研究成果，走在路上才想起来今年要交的学术报告三年前就完成了，这些额外的内容应该直接上交魔导理事会进行审核。
人鱼对浦原要回到魔法学院的事情没有任何看法，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一次不要直接飞过去，“虽然坐扫帚也很厉害，但是我还想见识更多的人类城镇和陆地的景象。”
平子翘着脚，浦原给他套上鞋店老板再三交代无法用来行走的软底皮鞋，然后将种在实验室平子十分喜欢的黄色蒲公英花朵变成了衬衫，外面套着斗篷上裁下来的小马甲。
打扮完后像极了橱窗里女孩子们喜欢的洋娃娃。
“小孩子真是童颜无忌啊。”
“不要把我当成观赏品！”
平子每次被浦原打扮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凶巴巴的表情，然后好脾气的魔导师会捏着他的脸颊止不住笑容地说到，“是是是，我的人鱼小朋友。”
平子第一次走进森林的时候抓住了一只剧毒的花蜘蛛，连浦原都觉得有些棘手，平子却坚持要求浦原用变形术来将花蜘蛛也处理成衣物。
“有毒，真的。”浦原诚恳的建议到。
“喜助，它很乖。”
“他只是怕你而已。”
小动物害怕平子这件事浦原早已发现，虽然平子总是兴致勃勃的观察他们，想要与他们玩耍。
“唔。”平子委屈的扁着嘴。
“森林中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换一样吧。”
于是平子丢掉蜘蛛后重新捉了一只蜻蜓，“看，她的翅膀真漂亮，喜助！”
浦原打着响指将蜻蜓的翅膀变成了透明带花纹的小领带，放在了平子的领口，人鱼高兴地蹭着魔导师的脖子。
然后将粘满手蜘蛛网手掌递到浦原眼前，“这个你可以处理么？”
于是平子多了一件轻薄的小斗篷，在空气里随着气流来回飘浮，人鱼开心的评价道，“我喜欢这个，他好像我在海里的那些衣服一样，几乎不受重力影响。”
“那是因为质量极轻，空气的张力完全可以抵消……”浦原做完简单科普之后忽然想到，“平子先生好像很容易捉住这些生物。”
“是啊，虽然不像角兽那样可以直接命令他们，但是动动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以后就请平子先生做我的助理好了。”浦原兴奋地说到，“这样以后我就再也不用为捕捉研究材料而费神了。”
“可以的可以的。”平子对于这些要求意外的好说话。
魔法学院在一座孤岛上，为了防止普通人误入，就连湖水也施加了魔法，人类的船只无法进入。
“这里的水有些奇怪。”平子伸手去摸得时候被浦原抓了个正着。“这里的水具有粘着性极强的附带魔法，一旦有外人触碰会立刻被学院的理事们知道，你还有没有登记会被当做敌人的。”
“嘿嘿，难道还有水域能够逃脱我的控制么？”平子意外的想要挑战，最后还是被浦原裹着斗篷挂在了魔道学院专用船上，水流推动着船只将他们送入了魔法学院的结界之中。
“这里的水和山都很奇怪，然而水中的魔法是人类布置的，山上的魔法却是龙所掌控的。”
“这你也知道么？那是掌管天空的翼龙。”
“认识的，喜欢多管闲事的家伙。”
作为魔导学院的特级教师，浦原指着平子表示这是他的表弟从暑期开始担任自己的助手，由于大魔导师可以自聘助手，魔法界的长相也无法表示年龄，所以平子顺理成章的在瞎填一份表格之后获得了入驻浦原宿舍的许可。
似乎是为了观察群星，浦原的宿舍不光位于整座宿舍大楼的顶端而且独自享用着天台，在室内完全可以保持人鱼的原形，早上贴着窗子向去上课的浦原打完招呼之后，笑容和潮水一样从平子脸上退却，坐回单人沙发里将双腿架在凳子上，脸朝天仰躺着，手里抓着浦原备课的笔记却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忽然间，一声龙啸震动整栋大楼。
红色的翼龙拍打着翅膀从屋顶上掠过，呼啸的风穿过人类的建筑，让屋顶摇晃着泄下细沙。
微弱的魔力开始凝聚。
平子单手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细沙在空气中飘浮然后迅速聚成圆圈打开黑色空间通道，一旁的空气剧烈摩擦生出火花同样愈演愈烈最后变成硕大的火圈。
银色短发与红色长发的两个男人分别从沙圈和火圈之中现身，然后泥沙与火焰一同消弭。
“地下之主与天空之主，久违了。”褐色的眼睛眯起，金色鱼尾上泛着罕见的蓝色光芒。
与海洋霸主一样，地下与天空的主人同样可以幻化成人形，只不过他们习惯了维持自己原本的状态。
“汝，为何再次来到陆地。”天空之主皱着眉，醇厚的嗓音与鼓噪的魔力一同扑向平子，人鱼尾巴上的蓝色光芒如同闪电般伸展闪耀，瞬间将天空之主的魔力捕获、消融。
“当然是因为人类。”海中霸主微笑起来，“就算你们联手拒绝，然而，陆地的主人，终究是人类，只要他们邀请，我就可以再次来到这里。”
“你不该到这里，你知道的吧……”角兽劝道，“你的归处是海洋，你终究要回到那里。”
“稍微纠正你一点，我的领地是所有水域。”平子歪着头笑了起来，“再说我和人类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吾辈决不允许你再次将人类卷入灾难……”翼龙红色的头发因为高涨的魔力而飘扬，却被旁边的角兽一把拉住，“冷静点，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能等他动手之后再……”
“我不害怕和你动手。”平子翘起鱼尾，蓝色的光芒凝聚着，涌动着，像是水流那样围绕在平子周身，“就算这里所有的人类都死掉，对我来说也没什么。”
“浦原身上有你的魔力，我看到了，他身上有你的海螺。”
红色的火焰与蓝色的光芒一起消失，翼龙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平子却不屑地扭头“嘁”了一声。
“这样真的好么，如果他用这只海螺向你下令，那么你的力量，将会落入人类手中。”
“你终于耐不住寂寞要找个主人了？”
“几千年来一直翼护人类充当他们战斗力的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平子用白眼怼了回去，“还是说你们打算教会他如何使用神奇海螺？”
“虽然我很讨厌，但是与人类相比，无疑是汝更有资格执掌水域。”红头发的翼龙表情难看极了，“你真的那样喜欢人类么？即便会再次遭遇背叛……”
“我喜欢大部分人类，极少数除外。”平子垂了垂眼眸，十分落寞的说道，“但是，对他要更喜欢一点。”
天空之主与地下之主互看了一眼，银发的角兽表情严肃对平子说到，
“我们会一直看着你，如果有任何意外，这次一定会阻止。”
“你们只要学会闭嘴就好。”褐色的眼眸陡然抬起，金色的光芒张裂开来，红色的翼龙与银白的角兽同时晃出窗外。
金色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缓慢的变成蓝色的闪光，像水一样慢慢化开，附着在室内的每一寸瓷砖每一块木头上，将这间房子里的一切都覆盖上了平子的魔力。
浦原在外面逍遥了太久，积攒了一大批集训课程，除了偶尔和平子商量说可以带他去学校后面的运河休息便是上课，而平子拒绝了浦原的建议。
“我喜欢这里，从窗子里可以看见魔导学院的学生来来往往，还有他们各种技能学习。”平子顿了一下补充道，“本来我以为你已经够迟钝的了，没想到学院里的他们更加菜鸡。”
“哈哈……”浦原摸着脑袋干笑了两声，他并没有提自己曾经是“整个魔导学院创院以来年纪最小的旁听生与毕业生，同时也是唯一在学生时代即创下多个记录秒杀一片大魔导师的天才魔导师”，只是委婉着向平子解释，“毕竟他们年纪还小么。”
“话说回来，您认识角兽和翼龙么？他们似乎注意到了您的存在，和我说您大部分时间必须待在水里。”
“认识啊，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角兽都话痨，你不用搭理，至于翼龙，他只是觉得我在陆地上侵犯了他的领域……”
“陆地上并不是呢。”浦原笑得十分柔和，“根据魔道启示录序言，只有陆地是交给了人类来统治，翼龙负责天上的飞禽，角兽负责地下的走兽，人鱼……您不光能指挥海中的生物吧？”
“首先去掉你那麻烦的敬称，说过多少次叫真子就好……”平子咧着嘴开始抱怨起来，发现浦原只是在傻笑于是继续说到，“我不知道你说的指挥是什么意思，我的话只是直接给他们下命令，水也好鱼也好还是水里其他的什么也好，根本没想过区分。”
“果然，和角兽操控泥土，翼龙操控火焰一样，是一种天生的能力呢。”
“你是打算研究我么？”
“人类对神奇动物的研究一直没有停止哦！”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呢？”
人鱼脸顿时放大到眼前，褐色的瞳带着戏谑的笑意。
“因为……因为，因为我答应平子的事情还没做。”
“对哦，你答应带我出去玩得，结果整天就是上课上课上课！”平子抱怨的甩着尾巴，一团水球在他的鱼尾上滚来滚去，“我要闹了，干脆把这个魔导学院冲掉算了！”
“也是因为之前欠下了太多课程，明天就可以带平子先生出去了，要去看看后面的河流么？”
“不要，河流的故事我在入海口都听过了，我要去人类的很多的地方，美食很多的地方！”
平子喜欢着人类，对人类创造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即便浦原无数次警告也无法让平子乖乖住手，于是浦原只好看紧人鱼，将他压在自己的背上，确保人鱼不会乱跑。
然而海中霸主对于小动物确实存在着非凡的震撼力，浦原仅仅是随口提到自己需要鸣叫声响亮的蟋蟀，平子坐在路边吃稠鱼烧的功夫已经单手抓了十来只。
“太多了，平子！”
“那就把他们给我变成衣服好了。”平子擦着嘴，好看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颇有几分奸计得逞的意思。
浦原无奈地撇了一下嘴，然后按照平子的意愿给他变了一整套的果绿色小礼服，除了白衬衫之外连领结都是和衣服一样的绿色。
平子欢喜的扯着领结满脸笑容并未在意浦原沉默的注视。
——你不该私藏人鱼，快点将他交给魔导理事会
——人鱼有着和翼龙不相上下，不，甚至可以说超过翼龙的力量，那不是你可以掌控的
——他并非什么良善之徒，失控起来会杀了所有人
“喜助，你怎么了？”平子眨巴着眼睛晃了晃小小的手掌，上面还捏着变回原形的绿色蚂蚱。
“没什么，在想明天的安排。”浦原从平子手里接过蚂蚱，“怎么了？”
“我试着将它变形，却总也做不到你那样。”
“我不是将变形术的咒语告诉你了么？”
“是啊，可是我只能将它变回原形。”气呼呼的人鱼鼓着腮帮子小脸通红。
“算了，有需要的话，叫我来就好了。”浦原再次变出了小领结给平子带上，“明天平子想去哪里呢？”
“叫真子啦！”
“那么真子明天想去哪里呢？”
浦原又开始捏平子的脸，刚开始的时候平子还会象征性抱怨两句，当他发现自己维持少年形态的抱怨会遭来更多蹂躏也就懒得再说了。
“我想去森林可以么？”
“可以啊，刚好该去森林收素材了。”
平子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喜欢柔软的东西，浦原可以将每一片羽毛每一朵鲜花都变成衣饰装扮在平子的身上，于是开心的人鱼在森林恢复了原形，摇摆着金色的鱼尾在森林窜来窜去，开心的招着手，走在浦原前面将列表上的每一样东西采摘或捕捉下来送到浦原的手里。
“好了，该回去了哦。”浦原提着装满素材的箱子对平子发出归家指令，不情不愿地人鱼飘到浦原上方才收回了鱼尾，担心平子摔在地上的浦原不得不放下箱子双手接住坠下的人鱼，然后将他挂到自己的背上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呀。”
“说好的哦。”
“嗯嗯……不过我要在实验室待几天。”
学校的实验室不方便随便改造，浦原拖了个大鱼缸过来，然而平子十分之嫌弃透明的玻璃鱼缸，甩着尾巴在实验室飘来飘去时不时坐到浦原背上就是不肯进鱼缸。
“长时间不在水里的话，尾巴会裂开哦。”过于干燥的尾鳍末端已经出现了轻微的干裂开叉，浦原很担心这样下去平子会受伤。
“但是……这个鱼缸太丑了。”
浦原的手一顿，脸色瞬间阴了起来。
平子撇了撇嘴，仍旧十分不满的鼓着腮帮子扑倒浦原的背上，晃荡着腿考虑如果浦原坚持自己要不要迁就一下将鱼尾泡在水里。
谁知道浦原掏出口袋朝鱼缸里倒下去，铺了一整层卵石和贝壳。
“之前在海边做研究时收集的，这样的话有没有好一点？”浦原回头看向人鱼，灰色的眼睛满是小心翼翼的担忧。
“这就好多了！”人鱼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尾巴卷起一阵水花浇在自己身上，“如果有些海藻或者海带的话就更好了。”
“说起来第一次看见平子时，你就在吃海带呢，平时都是以海带为食么？”
“怎么会，那个和苹果一样，只是吃着玩得。”
“那，人鱼的主食是什么呢？”
“主食？”
“就是你的力量来源。”
“海水啊。”平子趴在鱼缸边上，一脸自然地回答道。
“喝水？”
“是吃……将一整海域，包括里面的鱼类藻类所有的一切，都吃掉。”平子甩着尾巴，一脸淡然的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凭空甩出水球？”
平子将尾巴探出水面，蓝色的水球聚集起来，上面涌动着蓝色的光芒，“别看是这么小的一个，冲开来的话，水量比你们学院后面那条河流整条河的水量都要多哦，足够将这里夷为平地。”
“很危险的发言。”浦原眯起了眼睛，再次想起了翼龙与角兽的警告。
——远离人鱼，不要和他交流，不要怜悯他
“嘻嘻，只要你喜助你说到做到，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平子两只细细的胳膊垫下下巴上，眯着眼睛看起来十分惬意。
“我可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哦。”
“答应过的。”人鱼突然睁开眼睛，褐色的瞳眸里满是认真。
“你说过，带我离开海洋，来到地上。”
“我是说过啦。”浦原不得不承认，自己出于私心邀请人鱼来到了地面上，“只是海洋是你家乡吧，不用回去么。”
“唔……不要，我喜欢陆地上。”
“为什么？”
“因为还想去森林，还想去人类的城镇，也还想和喜助待在一起。”平子冲着浦原扬起了笑脸，“整片海洋，都没有能和我交流的东西，虽然我从海洋，从河流，从雨滴，甚至从空气中的水珠都可以知道你们的事情，但是我啊，没法和你们说上任何一句话，你知道么，我的声音无法传出海面。”
“我游遍所有的海域，都找不到第二只人鱼。”
“不管我怎么做，都没有任何回应……”
“我可以对海里的一切下命令，但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们无法与我交流，他们只会单纯地服从。”
人鱼垂着眼眸，金色的眼睫被水打湿，一簇一簇的孤零零的。
“所以我喜欢人类。”
“你知道么，一千多年来，我没办法和任何人‘说话’。”
“我听到你的歌谣，不知道嘶吼了多久都没办法让你听到我的声音……”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喜助，海里太寂寞了。”
“你知道么，深海之中，连光都没有。”
“鱼类通过水流震动，通过特殊的声音，通过水里的味道，可以相互交流，但是我不可以。”
“有时候我想我如果只是一条普通的鱼，只要会捕食的话就没有任何烦恼了。”
“但是我又很庆幸自己拥有智慧，那样我可以通过人类的石刻、木雕来读到人类的信息……以前我很喜欢和岛上的人类说话，他们说我是守护神，可是我只能从海洋手里庇护他们，当陆地上没有粮食的时候他们选择迁移，带着唱给我听的歌谣一起。”
“然后我就再也找到交流的对象了。”
“我的声音回荡在整片海域，但是他们都听不懂。”
“你不知道我等你进入海洋等得多急切。”
浦原将人鱼抱紧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喜助，别对我那么残忍。”
人鱼将脸埋在魔导师怀中，轻轻抽噎着。
角兽和翼龙的话或许没错，但是……他们不知道海里有多寂寞啊。
浦原不在的时间里平子都在睡觉，浦原睡觉得时候平子也会躺在他身边，只是以前每天早晨都会元气满满叫他起床的行为在平子回到魔导学院之后逐渐消失，甚至经常在浦原临出门的时候发现平子还睡得香甜。
开始浦原以为这是平子新鲜劲过去后沾染了自己好吃懒做的恶习，而发现不对劲却是在平子维持人鱼状态睡过去的时候。
金色的鱼尾失去了光芒，本该流淌着熔金的鳞片变得死气沉沉，干裂开叉的鱼尾在每天更换的淡水里并没有得到恢复，反而是愈加苍白，边缘开始变得参差不齐。
人鱼闭着眼睛飘浮在水中，淡金的头发四散开来，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彰显着不祥的黑色。
然而魔导界除了《魔道启示录》表明人鱼的存在就再没有任何记载，平子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绝口不提，就在浦原感觉问题愈发棘手的时候，翼龙与角兽找上了门。
——人鱼不光是海洋的主人，更是海洋之子，海洋是他力量的来源，如果长期困在陆地上的话，力量会一定会衰竭的。
“困住？”浦原敏锐的捕捉到翼龙一带而过的关键，“你们对人鱼非常了解，却拒绝透露人鱼的下落，难道曾经发生过什么，有人将平子先生困住过？”
“这些你就不要……”翼龙想要堵上浦原的嘴，角兽却将他拦了下来，“我想，如果能让海洋之主和魔导师的关系回到曾经那样和谐的地步会更好，这大概就是人类将人鱼编纂进教科书的理由。”
“千年之前，人类和海洋之主的关系相当友好。”
海洋之主甚至会帮助魔导师潜入深海，也会应邀来到人类的城镇。
“和你一样，魔导师大多对人鱼抱有浓厚的兴趣，而人鱼也不拒绝人类的接近。”
“但是……并不是每个魔导师都会像你这样克制，你知道人鱼对于魔导师来说是多么神秘和美丽的存在……”
“悲剧就这样产生了，在人鱼贪恋海洋故乡的时刻，在人鱼越来越多留在海洋极少登陆之后，被他迷住的魔导师将人鱼骗到了魔导学院，包围着魔导学院湖泊里的强力魔法当初是用来围困人鱼。”
难怪，平子那样在意外围的湖泊。
“仅仅因为私欲……”浦原没来由的感觉愤怒，却又疑惑道，“即便如此，平子可以命令任何一片水域，怎么会被困在湖泊之中？”
“因为他曾经慷慨的向魔导师教授水系魔法，给了那个人研究克制海洋之主魔法的机会……你知道么，那片湖泊不与任何水系相连，被施加了整体魔法之后让海洋之主无法操控，然后在陆地上逐渐耗干人鱼的力量。”
“那么，平子先生怎么样才能逃离？”
翼龙焦躁地拍打起了翅膀越上天空，角兽的后足刨开泥土将自己埋入地下。
“作为对海洋之主的敬畏，我们不会告诉你，但是，如果不希望再次发生悲剧，不希望整个魔导学院被夷为平地，你需要尽快将他送回海洋。”
“继续留在陆地上，对他对你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浦原不知道千年前的故事结局，然而人鱼已经逐日衰落，浦原开始试探着询问，“平子先生要不要考虑回归海洋呢？”
“不要。”人鱼拒绝的十分干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脱离海洋的。”
“可是……”浦原摸了摸平子的脸颊，“你的脸色很差。”
“不要紧的。”平子趴在水里，迷迷糊糊的争辩道。
已经开始无法长时间维持清醒状态。
即便如此也坚决的要求留在陆地。
为什么啊，千年之前你明明那样热爱海洋，
千年之前你明明被围困在陆地。
平子趴在床上翻着浦原的教案，翘起来的小腿并在一起也像是鱼尾，浦原挥洒着画笔画着那一副历经数月还未完成的画作。
“说起来，”平子回头看向浦原，“那两个家伙和你说什么了？”
“只是告诉我，千年之前平子先生曾经来过这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
浦原画笔一顿，终于看向平子，“你愿意说么？”
“是个悲剧哦，对人类来说。”
平子将小腿放平，脸也埋进了床单，失意状态早已说明这并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对人类来说的悲剧对人鱼来说同样也是不愉快的回忆。
“不愿意也没关系，都过去了。”既然教科书上保留了人鱼的存在，就说明魔导理事会对依然渴望和人鱼建立联系，无论过往如何，现在人鱼就在这里。
平子沉默的趴在床上，并没有再说话。
寂静的房间里就连浦原自己的轻笑也清晰可闻，猛然响起的敲门声更是让人心悸。
“浦原教授，请您出来一下。”教导部主任冰冷的嗓音传来，浦原起身给平子盖了一下被子才去开门，原来是院长希望他立刻去一趟理事会的办公室。
“出了什么事？”
“您的助理履历表填写的作品是水系变形魔法，我们在大回廊图书馆发现了相关文献，但署名人是千年之前的魔导师，希望能够就此请浦原教授的助理先生做个说明。”
“是吗？”浦原挠了挠头，看了一下窗外已经变成金色的阳光说到，“已经是下午了，我让平子整理一下资料明天早上过去，可以么？”
“这……”
“就这么说了~”
浦原笑了笑，然后直接关上了门。
助理填写的参与项目根本不用去大回廊图书馆查重啊，就算重复这种级别的人员也不需要魔导理事会介入。
“平子，我们可能有麻烦了。”浦原坐在床边叹气，却发现平子还是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么早就睡着了么？”浦原弯下腰观察平子的情况，只见人鱼睡得十分安稳，紧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要睁开来的征兆。
浦原伸手摸到平子肉呼呼的脸颊，一片冰凉。
房间里有蓝色的光芒晦暗地闪烁着，那是房间外部被施加整体魔法时引起的刺激反应。
浦原单手抱着平子，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铜签，从铜签上的圆形阵法里逸出黑色气团，将空间撕裂开来。
千年之前人鱼带来的悲剧是怎样的？
人鱼对于魔导师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美丽，强大，神秘，难以触碰？
一切都建立在人鱼是海洋之主的基础上。
失去力量的人鱼，苍白而脆弱。
躺在人类的臂弯之中除了沉重再无其他。
“平子，对不起。”
他抚摸着毫无生机的人鱼，然后将其抛向海洋。
金色的大尾巴将湛蓝色的海面砸出了一朵雪白的花。
人鱼金色的身形隐入水中，逐渐模糊。
他骑着扫帚，悬停在海上，呼啸的狂风吹走了他佩戴多年得绿白条纹渔夫帽，被平子吐槽过你是不是任何衣物都是一百件一百件的批发。
细碎的卷发被海风刮进眼眶，倒戳在眼球上让人泪流不止。
“平子……”
他盯着海平面，白色的花朵早已凋谢。
金色的人鱼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还是坐在海上盯着深蓝色的海洋。
忽然间，海底晃过一抹白影。
浦原从扫帚上跳了下去，也砸出了一朵白色的花朵，入水时的行动困难昭示着鲁莽的跃进水中给人类身体带来了相当大的负荷。
即便如此浦原也只看到了惊吓远游的海豚。
不是平子。
不是人鱼。
他忽然发现自己依旧能在海水里呼吸，于是继续向下潜去，朝着每一点色彩潜去。
有椰子大的珍珠；
有瑰丽的珊瑚树；
有惊吓逃窜的鱼；
有飘浮招摇的海藻；
也有人类废弃的船只；
只是没有人鱼。
海洋之主像是溶化成水，消失在这片海域。
“对不起，平子。”浦原从水里上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时间，只是寒风抖着他半干的衣服。
他抖着嘴唇，看向广袤无垠的海洋，像是回到了最初。
一步一步走过漫长的海岸线，驾船游荡在广阔的海面上，对每一处有人鱼传说的海域进行考察，像其中投入无数魔导师的通讯魔术。
漫长的百年间，他听着不同的传说，抱着魔道启示录，满怀信心的寻找人鱼。
但是人鱼被他丢回去了。
被他亲手扔回了海里。
或许因为害怕人鱼就此消失，不管是在陆地上耗竭还是被魔导理事会夺走。
他选择将人鱼扔回海洋。
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魔导师跪在沙滩之上，银白的沙滩和波光粼粼的海面寂寞如画。
他又回到了最初，不，连最初也不是。
他真的找到了人鱼，然后也终于失去了他。
海里也找不到……
“你会害死所有人。”魔导理事会的轮值会长脸色极端难看，“你根本不知道人鱼的恐怖之处。”
“那么现在可以请会长公开人鱼的资料么？”魔导理事会督查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虽然具体年龄未知，但是年轻的外表和对事物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朝气蓬勃的气质无疑将她划分到了年轻一辈。
“魔导界千年之前的文明断代，便是因为人鱼的侵犯，当海洋之主干预陆地和天空的时候，那是全人类的灾难。”
面对魔导理事会的群起讨伐，轮值会长愤怒的咆哮，站在被审判台上的浦原则是无比冷静，抿着嘴唇，一言未发。
“可是你们拿不出任何平子既是人鱼的证据，连起诉的条件都达不到。”年轻的督查声音相当轻松，传闻中将几任会长气出心脏病的女人一如既往的微笑道，“督促理事会行为规范化是我的职责。”
最终浦原被以“将不明身份人物带入魔导学院”定罪，按照最严格的判处条例执行为期三个月的拘押。
“你为什么要隐藏人鱼的下落？”还是那个年轻的女人，权利显赫的督查涂着十分鲜艳的红色指甲油，带着晶亮的首饰，与古板的魔导界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浦原也没想到，这个与自己仅有点头之交的女人会在魔导理事会上帮自己，也帮平子开脱。
“没有角兽和翼龙的支持，惹怒人鱼是一件非常愚蠢进而会将全部魔导师置于险境的事情——这才是魔导理事会没有从重处罚你的原因。”女人笑了起来，乌黑的眸子在发光，“但是我更好奇，你是出于何种理由将他隐藏起来。”
“据我所知你追逐了人鱼百年。”
“平子，”浦原灰色的眼睛里流动起柔和的光芒，连同原本毫无生机的脸也出现了温柔的神色，“平子只是喜欢和人类在一起。”
“你和那只人鱼有了感情么？”
浦原再一次沉默起来，抿紧嘴唇狠狠低着头。
“我见过他。”女子笃定的声音响起，连浦原都忍不住抬头，听她道，“在一千年以前。”
苹果大小的水球在女人指尖凝聚成型，上面闪烁着蓝色的光芒——那是浦原无论尝试多少次也学不会的，属于人鱼的魔法。
“当时他摸着我的脑袋教给我很多好玩的魔法，迄今为止人类魔导师都无法解析的魔法。”女人笑起来，言笑晏晏，十分美丽。
“您和他……”
“在他被囚禁的时候，我曾经送给他很多苹果，从后山上摘下来的，他吃的很开心。”女人说到这里沉默了一阵子，继续说道，“后来整座山，整座魔导学院都被毁了。”
“魔法界的历史在这里中断，”女人冷着脸说到，“你知道么，海洋之主决心报复的时候，会将海水倒吸上天，然后劈头盖脸的浇下来，原本位于内地的岛屿被海啸卷入，所有的人都被强大的水流拍打成碎片。”
“掺杂着人鱼魔力的水流，魔导师根本无法操控，不管是白发苍苍的老魔导师还是刚刚进魔导学院的小孩子，全部被海水卷走，然后变成尸骸沉在湖底。”
“这就是会长紧张的原因。”女人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他们为了掩饰这一切将人鱼的记录全部都删了，却又不甘心就此作罢，在魔道启示录里保存了人鱼的记录，将他写进教科书，期待着后来者再次驾驭人鱼。”
“这并不全是你的错，他们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您也觉得，平子还会像当初一样么？”浦原看向督查，想要从女人浓妆艳抹的脸上找到一些线索，然而女人开口语气却十分冷静，甚至有几分淡漠。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不恨他。”
“他是喜欢人类的。”
“作为幸存者，无数魔导师问我对于灾难的感受，我却只是觉得他能够回到海洋太好了。”
督查临走时忽然敲了敲墙壁，从指节和墙壁的接触点荡漾出一圈一圈的蓝色，像极了平子离开宿舍前的波动。
“同时，我也期待着再次与他见面。”
与平子的再会既没有令人遐想的风花雪月也没有让人感动拥抱，海水翻涌而出席卷大地，浓厚的乌云遮蔽天日，倒灌的海水形成柱状水系直达云上。
魔导界的灭顶之灾再次来临。
年轻的督查赶到浦原身边，二话不说拎起人就往海里丢。
浦原掉进海里的时候正对着金色的人鱼。
平子愤怒的脸扭曲着，飘扬的金发像是海洋中的火焰，冷冷瞪着浦原。
因为被大力甩进了水里，浦原咳嗽两下才缓过气，然后激动地四肢并用扑到平子面前，语无伦次哭到，“你没事太好了！”
过了好长时间，平子才撇着嘴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丢回海里！”
“因为不想平子死掉。”一如既往挠着头，浦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虽然十分不愿意与你分别，但是如果不放手的话你会死掉——那就是永别。”
“这样不是很好么，我们又见面了！”
“哪里好了！你知道我多难过么！”平子指着浦原的鼻子骂道，“忽然间就被丢回海里了，你明明说过带着我离开海洋居然一声不吭背叛了诺言，我的声音又没办法传出海面，我又得一个人挨过几千年你知不知道！”
“不会的。”浦原手里举着神奇的海螺说到，“我相信我可以再次与你相见。”
那是督查的提醒，再次相见的线索。
后来年轻的督查翘着二郎腿看向房间里飘来飘去的人鱼和一脸傻笑的浦原说道，“我已经向魔导理事会推荐由你来做下一任督查。”
“哈？”人鱼趴到了浦原的背上，浦原则是一脸懵逼的看着她道，“这不合适吧……”
“你的研究成果足够了，更何况还有他。”女人指着平子说到。
“不不不，平子先生需要定期回归海洋，我也……”
“理事会已经通过了，你准备准备赴任吧。”任命书直接拍在了浦原的桌子上。
“为什么忽然间效率这么高……”
后来，有大魔导师偷偷告诉浦原，其实是因为魔导理事会早就受够了这位督查所以对浦原的上任抱以无限欢迎，而人鱼十分乐于和人类交往，甚至会带着一群年轻的学生下海学习水系魔法。
“喜助，我觉得你也可以到海里来住上一段时间。”
“哈哈，我等我开完这个会。”
新任督查的桌子上摆着神奇的海螺，据说可以直接与海洋主人通话，当然，贸然尝试更大的可能是被海水浇个透心凉。
【之前有个结尾没发完，这次一齐补上】
